美国一所中学的师生在参观位于华盛顿的二战纪念碑。
本报记者 王如君摄

俄罗斯青少年与参加红场阅兵的老战士合影。
本报记者 林雪丹摄

英国二战老战士巴茨向本报记者展示他现在和年轻时的照片对比。
本报记者 黄培昭摄

美国二战老战士罗杰·内伯格尔的勋章。
本报记者 王如君摄

满怀悲愤去战斗

本报驻俄罗斯记者 林雪丹

70年前，一场惊心动魄的卫国战争，将苏联红军的英勇不屈永远镌刻在历史的纪念碑上。当年的见证者如今多已逝去，但通过健在老战士的口述，战争的惨烈悲壮依然历历在目。

每逢5月9日卫国战争胜利日，叶甫盖尼·罗科夫总是异常忙碌。今年，92岁的罗科夫更是经常被邀请参加各种纪念和庆祝活动。采访那天，罗科夫带着记者来到窗边坐下，望着窗外静静的伏尔加河，回忆起那些令他难以忘怀的征战岁月。

1942年8月，德国法西斯轰击斯大林格勒（今伏尔加格勒）的炮火中断了罗科夫的学生生涯，年仅17岁的罗科夫和其他伙伴一道，扛起枪加入了苏联红军28军159旅。勇敢机智的罗科夫被挑选为冲锋枪手，奋战在战场的最前线。斯大林格勒保卫战的惨烈世人皆知。“看着一个个战友在我身旁倒下，眼泪来不及流下就化成了悲愤，鼓舞我冲上去继续与敌人作战。”罗科夫铿锵有力的描述，让记者仿佛看到了他当年奋勇杀敌的英姿。

1945年春天，罗科夫随着250万苏军直捣希特勒大本营——柏林。经过激烈的巷战，苏军在4月27日冲进柏林的中心区。29日，德军几乎全部被歼，苏军占领德国国会大厦。“看到战友登上国会大厦挥舞红旗的那一刻，我的眼眶湿润了。”“听到德军无条件投降的广播时，战士们都紧紧地拥抱在一起。”3年的战争生涯让罗科夫身上至今仍留有两块弹片，一块在后脑，一块在腰上。“但在当时，喜悦的泪水冲刷掉了几年来战争带来的伤痛，只有难以言表的激动充满心间”，罗科夫的眼中闪动着泪光。

战争结束，罗科夫回到故乡斯大林格勒，参与城市重建并考入大学，主修机械制造专业。毕业后，罗科夫留校任教。一转眼几十年过去了，罗科夫现在仍不时回学校与晚辈探讨专业，也讲述自己征战的故事。

在俄罗斯，二战老战士在社会生活中发挥着重要作用。所有联邦主体和部分地市级地区都设有老战士委员会，负责组织与二战纪念相关的社会活动。在一些与军事相关的重要节日，老战士们会来到孩子们中间，为他们讲述战争中的故事。卫国战争胜利日中，最隆重的活动是红场阅兵，也必然出现胸前挂满勋章的二战老战士的身影。今年是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红场的阅兵仪式更为盛大，政府邀请了生活在各个联邦主体的老战士代表前来莫斯科观礼，罗科夫便是其中之一。“得知我要作为伏尔加格勒州唯一的老战士代表出席红场阅兵时，别提有多激动了！”说到这里，罗科夫兴高采烈，像一个孩子。他告诉记者，总统普京还邀请他们这些老战士当天共进晚餐，而他也特别期待能够与老战友们重逢。

光阴荏苒，越来越多的二战老战士离开了这个世界。对健在的老战士和军烈家属们，俄罗斯政府提供了优于普通民众的免费医疗，并且为在战争中做出卓越贡献的老战士提供免费住房，每年定期安排他们到公立疗养院休养。为了让历史更好地传承，各地政府还鼓励民众在重大节日邀请老战士到家中做客，聆听老战士的故事，也让老战士与年轻一代共享节日快乐。中小学等教育机构在胜利日期间，纷纷举办主题画展等纪念活动。记者在莫斯科青少年宫看到，整个走廊被孩子们的作品装点得格外亮丽。一幅名为《祝贺老战士》的参赛作品，是由莫斯科1425学校两名二年级的学生创作，他们用稚嫩的双手描绘了胜利日欢庆的景象，那个名叫伊丽莎白的小女孩在画背面用质朴的话语表达对老战士的诚挚祝福：祝老战士们节日快乐！感谢你们为我拥有的幸福童年所做的一切！祝你们健康、长寿，世界永远和平！

全俄老战士委员会爱国主义宣传部负责人巴甫洛夫告诉记者，二战老战士是国家的重要财富，委员会的责任就是为这些历史见证者、历史书写者提供无微不至的服务。近年来，委员会集中各方力量，通过拍摄纪录片等方式将他们口中的历史永久记录下来。“唯有对老战士用心呵护，才不辜负他们的付出。”巴甫洛夫深情地说。

一场正义的战争

本报驻美国记者 王如君

“我们应当永远铭记在二战中为保卫正义而作战和牺牲的勇士们。我们应当重温战争的教训，努力避免发生战争。今年是二战胜利70周年，有关国家都应以十分庄严、隆重的形式纪念这一伟大事件。我们还应充分利用这一机会，加强各国之间的友谊和理解。” 今年91岁高龄的美国二战老兵罗杰·内伯格尔在接受本报记者专访时如是说。

二战期间，内伯格尔应征入伍，由于表现出色，被选入美国陆军的拳头部队第五游骑营。这支突击队曾多次潜入纳粹德国的后方，完成许多艰巨的任务。内伯格尔参加过诺曼底登陆等一系列恶仗，多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看着他在记者面前展示的那一枚枚奖章，以及缴获的纳粹旗帜、纳粹将军匕首、德军头盔、希特勒的德文版《我的奋斗》等，一种敬意油然而生。他曾获得过美国军界颁发的紫心勋章、银星勋章、铜星勋章等，是一名真正的二战英雄。85岁生日时，时任美国总统布什还向他发去了亲笔签名的贺寿信件。

谈起70多年前的那场战争，内伯格尔深有感触：“二战期间，我们阻止了德国纳粹霸占整个欧洲的企图，阻止了纳粹对犹太人继续进行大屠杀，并且阻止了日本对其他亚洲国家的侵略。那是一场正义而必要的战争，我为自己对国家有所贡献而感到骄傲……我希望世界各国从二战中汲取教训，正像美国内战中的著名将领威廉·谢尔曼所说的那样，‘战争是地狱’。战争，只有在外交解决不了的情况下，才是诉诸的最后手段。”

内伯格尔说：“有许多人为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做出了贡献，我亲眼目睹许多战友倒下，献出年轻的生命。每想及此，我仍然沉痛不已。如果不是因为战争，他们也许仍然活着，享受美满的家庭生活，但他们为社会和世界做出了伟大的贡献，我们一定要永远铭记他们。”

多年来，内伯格尔一直是了解二战历史的“活教材”。他写文章、上电视，参加讨论会，去学校以及各种想了解二战历史的组织作演讲，目的只有一个：“不要忘了我的那些伙伴们”。

据内伯格尔介绍，对于二战老兵，美国的社会福利“虽然不是十分令人满意”，但还是相对不错。二战老兵享有抚恤、医疗、教育等方面的福利。比如，他曾经积极要求国会通过的“荣誉飞行网络”计划就规定，凡是二战老兵，不管身在美国何处，只要来华盛顿或其他地方参加纪念二战有关的活动，乘坐飞机或其他交通工具的费用全免，而且有志愿者陪同照顾。

在美国，每逢国家重大庆典，胸前挂满勋章的二战老兵往往会成为最受关注的焦点。美国前总统杜鲁门曾经说过：“我们欠为国家服役过的英雄男女们的情，永远还不清。我们应当永远感激他们，美国永远不会忘记他们的牺牲。”

有关战争的教育，美国学校也很有一套。近日记者前往华盛顿国家广场中心的第二次世界大战纪念碑，就看到一群中学生在老师带领下参观、学习。老师不断地向学生们提问：“第二次世界大战发生在什么时候？”“美国有多少军队参与了战争？”“知道‘自由之墙’的寓意是什么吗？墙上镶嵌4048颗金星，每一颗星代表100个曾经鲜活的生命，第二次世界大战给美国造成的死亡人数仅次于150年前的南北战争，有40多万人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他们是我们后人永远铭记的英雄，更是美国精神的脊梁……”此情此景之中，有关二战的历史在学生们的心里打下了深刻的烙印。

只有不停向前冲

本报驻英国记者 黄培昭

乔治·贝茨是英国诺曼底老兵协会的秘书长，几乎每年都组织老兵在登陆日回到诺曼底参加纪念活动，缅怀在战争中牺牲的战友。贝茨居住在肯特郡首府梅德斯通附近的小镇上，尽管已年近九十，但依然面色红润，耳聪目明，更难得的是思维清晰，反应敏捷，说话风趣幽默，让人不由得生出亲近之感。不过，当谈起二战时，他脸上的笑容立刻淡了，略显迷惘的目光投向远方，似乎穿透久远的过去，再次置身于战火硝烟之中。

“1943年我17岁时，加入了英国皇家工程部队。我们被拉到苏格兰突击队训练营进行强化训练，学习使用各类武器和爆破技术，特别是布雷和排雷。每天还要负重行军。后来我才知道，我们不停地训练，就是为了进行诺曼底登陆战役。”贝茨说。

诺曼底登陆战役，标志着欧洲第二战场的开辟，使二战进入粉碎纳粹德国的最后决战阶段。贝茨说，即使已经过去了70多年，但战斗的场景仍历历在目。“1944年6月5日晚，我们登上舰艇驶向法国海岸诺曼底。一望无际的海面上行驶着成千上万艘战舰，黑压压的场面十分壮观。航行了一整夜，我们做好了抢滩准备。美军进攻两个海滩——奥马哈和犹他，英军负责3个海滩——朱诺、宝剑和黄金海滩。6日早上7点半，第一波进攻开始，我所在的部队10点半参加第二波进攻，目标是黄金海滩。我们必须从高高的战舰顺着绳子滑下，跳上登陆艇。当时天气状况极为恶劣，风急浪高，我们背着80磅的装备，要成功跳上小艇简直是险象环生。我眼看着两个战友没跳准，落到海里淹死。靠近岸边，我们跳进冰冷的海水，艰难地向海滩冲锋。我个子高，海水齐胸深，影响不大。一些个头矮的战友被海浪淹没，沉入水底。我记得四周的枪炮声、呐喊声震耳欲聋，海上舰船不间断地发射大炮掩护我们上岸，德军机关枪则从岸上向我们不停扫射。我们在水里行动不便，又夹在密集的对射中，子弹呼啸着从四面八方向我们飞来，海滩上到处是爆炸和枪弹发射腾起的烟雾，视线模糊不清，我脑子中只有一个声音——冲，冲，想要活下去，只有不停地向前冲！”

抢滩成功后，贝茨所在的部队承担了艰巨的扫雷任务，因为德军在海滩上布下了数不清的地雷。为躲避流弹袭击，他们无法使用探雷器，只好趴在地上作业，小心翼翼地扒开沙土，依靠多次训练换来的过硬技术和经验，将一颗颗地雷挖出来。许多人在身边倒下，鲜血染红了沙滩，染红了海水。贝茨在战斗中受了轻伤，脸上至今留有一块小疤痕。

诺曼底登陆后，贝茨随部队从法国辗转到比利时。1945年6月，贝茨先后被派遣到印度和马来西亚同日本军队作战，还在新加坡参与了解救被关押在战俘营的盟军战俘，直到1948年10月退役。终于回家了，贝茨百感交集。父母、妹妹、女友在客厅迎候他。父亲拉开餐桌下的一个抽屉，里面精心收藏着贝茨从战地寄回的一封封信和一件件物品。贝茨说，家人们其实已经做好了他战死沙场的心理准备，因此一直把这些东西当作遗物珍藏。贝茨还给本报记者看了一个小相框，里面是一张漫画明信片，一位少女孤零零地坐在山崖边，略微低着头，仿佛在静静地思念，下面题词写着“孤独”。贝茨说：“这是我在战场上收到的来自女友的明信片。”

战后，贝茨成了坚定的反战分子。“见证了战争的残酷，我非常厌恶战争。”他说，“我们必须从战争中得到教训，不要重蹈历史覆辙。”贝茨说，战争不但使人身体受到伤害，更重要的是精神创伤。二战后，老兵的这种心理问题十分普遍，有的人夜夜噩梦伴随终生，痛苦不堪。当时人们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自己排解。今年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贝茨已处理了3234封电子邮件，接受了29场采访，忙的时候每天接听四五十个电话，回复五六十封来信。15年来，他经常到各地中小学给孩子们讲述战争故事，希望他们不要忘记历史，2014年英国首相卡梅伦因此为其颁发了“光芒奖”，表彰他的志愿者精神。

据诺曼底老兵协会的工作人员阿勒斯泰尔·达奇介绍，乐观豁达的生活态度是贝茨长寿的真正秘诀，他每天睡前都要阅读至少半个小时，并且坚持上网浏览新闻。贝茨凡事都喜欢向前看，虽然还有4年，他已经开始计划诺曼底登陆75周年纪念活动了。当记者结束采访向贝茨告别时，老人站在门前的草坪上向我挥手微笑。他戴着贝雷帽，穿着参加诺曼底登陆纪念活动的军装，胸前挂满勋章，身姿挺拔，如不老青松般屹立。

版式设计：宋 嵩

《 人民日报 》（ 2015年05月08日 23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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